她站在马车边,冷淡地抬眸,不避不闪地对着紫阳宗宗主看过来的目光,他话语带着狠意:“就凭你们?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?”
周傥拧着眉转过了身,看见红鸾后,脸上有些意外,张了张嘴,却什么都没说。
悬空的禁阵逐渐成形,猎猎罡风似要吹熄汹涌的火焰,一个个风旋朝四面散开,吹得花草树木狂颤不止,地面转瞬铺满了断枝落叶。
原本猛烈的火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去。
聚在深林中的邪魔退了退,互相看了看后不太信任地问周傥:“你能不能行?”
他们是来火上浇油的,可不是来送死的。
要不是看在从前和灵族魅魔的交情,知道能顺便踩修界一脚,报报被修士追杀的仇,他们也不会千里迢迢跑过来帮忙。
周傥站在风中,衣发扬起,闻言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,倒是不慌张。
紫阳宗主眯了眯眼,锐利阴冷的瞳眸深处有寒光一闪而过,两阵忽然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啸,隐蔽的阵线悄无声息地混在疾风之中,宛如一支利箭正伺机破空射出。
突然而至的强烈灵力震动在离得最近的周傥身侧,他原以为那阵线是冲自己来的,随即扬手挥出一道火墙。
然而,泛着寒意的阵线穿过火墙后却凭空消失,周傥眼眸沉了沉,感觉有一点不对,下一瞬,凌厉的箭尖倏地破开浓黑夜幕,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红鸾身后,肉眼难见的长线如蛛丝颤动,急遽而出,意图绞上她的脖颈!
紫阳宗显然是抱着挟持的念头,他们离得远,又被火圈阻隔,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女子是修为低才远远看着,想要用她来要挟周傥。
厉九野眸色一凝,身形一动正要上前,又突然停在半道,目不转睛地看着。
那几簇冷光熠熠的阵线划在颈侧,不用想都能知道割开皮肉时会有多痛,红鸾淡淡地垂了垂眼,在它们即将贴上肌肤的刹那,面不改色地勾起指尖,轻轻一扯。
在旁人看来,阵线的速度是极快的,攻势也是极为迅猛,本该在瞬息间一击必中才是。
但事实就是这么出乎意料。
紫阳宗主整个人都僵住了,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几乎若无其事的红衣女子,看她随手捏着锋利的阵线,仿佛那是簇再平常不过的棉线,这对修习阵法的修士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,犹如把他踩在脚底来回碾压。
周傥提起的心这才放下,也松开了下意识握紧的拳,但转头便更加危险恼怒地朝另一边看去,火焰随他心绪变动爆出巨大的红光。
“太慢了。”
红鸾语调没有丝毫起伏,她指尖旋即迸发出耀眼的雷火,转瞬便攀上阵线,全无阻拦地覆盖住悬于半空的整片阵法。
顷刻间,雷光大绽,与赤红火焰相映,天地间满是炽烈璀璨的光芒,极具压迫感地震慑在紫阳宗众人的头顶。
烈风呼号,红鸾踩着雷火,一步步靠近,乌黑纯净的双眸里装着真切的疑惑——
“你们紫阳宗引以为傲的阵术,原来就这点东西吗?”
故事四
先前的挑衅与臭骂并没有激起周傥多少的怒火,论骂人,从来都是他骂死别人,但他们竟敢对红鸾下手,那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。
他脸色阴沉地跨过熊熊燃烧的火焰,不耐烦地转了转手腕,然后一拳挥在还欲辩驳挣扎的紫阳宗主脸上,歪过去的脸立时变形,周傥接着又凶狠地猛踹一脚,很快便将人打得皮开肉绽,血肉模糊。
红鸾感觉哥哥好像杀疯了,他就赤手空拳地在火圈中,以一敌多也并未落了下风,身上沾染的血色却越来越浓,大多是别人的,他虽也受了伤,但随即便会打得更狠,像是要发泄心中积压已久的无边愤怒。
火光映照在那双极黑的眼眸之中,意味深重,红鸾就站在火边,一动不动地望着他。
哀嚎的声音,血肉撕扯的声音,骨骼断裂的声音,都变得尤为清晰,但比之涂氏灭门时遭受的一切,又算不了什么。
过了很久,周傥才停下,他低垂着头,跪坐在地上,血与汗从下颌滴落,被阵线划开的胸膛上下起伏,浑身仍充斥着暴戾的杀意。
焚烧灵气的火焰渐渐熄灭,黑暗笼罩,丝丝凉意袭来,四面静得没有一点声响。
围观的邪魔看着地上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,也一言难尽地噤了声,只在心里骂活该。
周傥在漫长的沉默后闭了闭眼,接着从血泊中站起,指尖的血珠还在不断往下坠,脸上的神色就和记忆里他回到太一那晚一样,掺杂着痛苦的虚无。
他一步一步从血与火中走出来,低着头从红鸾身旁经过的瞬间,身后火苗“轰”得一声咬上去,烧毁所有痕迹。
猩红的流火在红鸾眼中燃烧,从马车回来的周傥抬起胳膊碰了碰她,递过来一坛酒。
红鸾伸手接过时,看到周傥黑沉深重的眼眸,像是有什么话呼之欲出,从前她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,并没有经历这场复仇。
此刻她所处的虽是幻境,却又如此真实。
这是她的哥哥,独自背负着血海深仇,他不会告诉她真相,直到所有敌人消失。
“妹妹。”周傥试图用不着调的语气叫她,可开口时的嗓音却沙哑,带着苦涩,他停了停,神情恍惚,倒是不知该怎么继续了。
红鸾眸色很静,没等到他的后话,便自己掀开了酒封,对着猛烈燃烧的灵阵火焰,将酒尽数倒了下去,以此祭奠他们的爹娘和惨死的涂氏族人。
周傥被她的动作怔住,沉默了很久,才也将酒洒下,火光霎时在他们面前冲起丈余,青烟在天际盘旋,久久不散,仿佛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知已等待多年的人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