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疑惑地问：“你和百里氏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这不是显而易见？我是百里氏后人。”

周傥扯了扯唇角，十指轻阖，漫不经心地开始施术，幽幽灵光忽明忽暗，映照着他坚毅冷淡的面容，微垂的眼眸随即斜瞥过来，不疾不徐地问：“愣着干嘛？过来帮我定阵。”

傀儡术初初成形，在地面闪烁，红鸾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道禁术，发现自己更加看不懂这个师兄：“你就这么告诉我，自己是灵族？”

周傥收回手，曲着条腿靠在一边墙上，让她自己用灵力维持，闻言抬了下睫，不太在意地问：“难不成你还会杀我？”

“那倒不会。”红鸾如实说。

周傥心头一软，正要感动于这即便不曾相认，也无法斩断的血脉亲情时，听见她毫无波澜地开口：“你用你的血施了傀儡术，便要每个月过来喂一次血，我不光不能杀你，还得保你不死，不然这只傀儡就废了。”

周傥：“”

好一个冷心冷情的妹妹。

陆衍留在这世间的气息本就不多，那些气息如今正顺着术法缓慢流进傀儡之中，换傀儡或是换人都会导致师兄复生的希望愈加渺茫。

红鸾平平静静地看过去：“在师兄醒过来前，你就呆在太一，哪都别去了。”

周傥立时气得笑出了声，差点伸手揪着她的辫子喊：他是你师兄，我可是你亲哥！

“办不到。”周傥撇了撇嘴，恨恨扭头眼不见为净地朝外走去，“我马上要去中州。”

红鸾开始后悔，觉得这就是周傥故意给她下的套，她忍耐着问：“去干嘛？”

周傥在门外回了回头，眯着只眼，又咧嘴露出一个假笑，撂下一句“去杀人”后，便飞快地溜了。

徒留突然钉进地里的一截红线缓缓消散。

没将人绑下，红鸾摁了摁指尖，目光凝重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，身后傀儡无声，术法悄然运转，零星光点浮散在空中，犹如驱散无尽长夜的星火。

漆黑的山洞中亦有火光燃起，照亮傀儡身上繁复的刻纹，红鸾缩了缩指尖，眸光微顿。

若不是周傥，她一定会自己尝试解开百里氏的禁制，或许便会更早地知道自己的身世。

但周傥显然还不想让她觉察到，他藏着那些真相，却又有意无意地让她见证了他的复仇之路。

红鸾抬手熄灭了满室的火光，向外走去时看到厉九野倚在山壁上，清浅月色勾勒出他劲瘦挺拔的身形，俊雅冷淡的面容，他视线远远落在对山的紫阳宗，又似在出神。

“你脸色不太好。”红鸾停在他身边，不太确定他现在是什么状态，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
“两边记忆还在融合，所以有些混乱。”

厉九野闭上眼抵了抵额心，嗓音低沉，带着迟疑：“我好像来过这里。”

“什么时候？”红鸾看着对面山林里连绵不断的灯火，蓦地想起她那时在太一偶然听到的消息，“我听闻紫阳宗后来被邪魔攻破，宗主长老皆殉道而死，千年宗门只在旦夕之间便化作了一片焦土。”

“是我放的火。”厉九野忽然开口，他垂首朝她看去，“周傥找到我，说希望我帮他除掉紫阳宗，我答应了。”

红鸾不解地问：“他为什么要找你？”

她这个哥哥到底找了多少人合作？

“他知道我是邪魔，和修界势不两立，由我动手便能掩盖一切。”周傥在邪魔堆里混了那么多年，他们从前还见过，厉九野并不意外他会认出自己的身份，“他也知道我和你在一起，除掉紫阳宗，你才能安全。”

所以周傥真的只是要她来偷傀儡，剩下的麻烦他都一件一件为她解决了，还偏偏什么都不告诉她。

“我知道了，我去找他。”

红鸾蹙了蹙眉，正要转身下山时，厉九野拉住了她的手，明显偏冷的触感。

她回首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瞳眸，几缕墨发被风吹着轻拂在脸侧。

他似是有些犹疑，停顿许久后，才忍不住问：“你在去紫阳宗前一日对我说，不想跟我继续下去。是真心的？”

故事四

厉九野像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。

红鸾抬了抬眼帘，不知该讶异他现在忽然和她翻起旧账，还是他被绝情以待后，竟仍会偷偷跑来帮她善后。

见她迟迟不开口，厉九野眸色微黯，只觉得胸口发闷，心绪自然难以言喻，他指节旋即用力，将她拉到身前，一举一动都透着种无声追问的态度。

红鸾不由自主地挪了两步，微抿下唇，老实回答：“我那几年状态不好，在情爱方面也没有太多想法。”

类似的绝情的话，她说了不止一次。

如今想来，确实是十分不负责任的做派。

“嗯。”厉九野了然地颔首，又微微低垂着头，周身冷淡的气息随之拂来，比夜风更加清幽，侵入人心，他耐心地问：“那现在呢？”

红鸾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，乌黑的长睫倾覆，安静悬了几息后，倏而抬指在他握住自己的手上轻轻捏了捏，又趁他目光垂落、注意力偏移之际，凑近他的脸颊，在唇畔落下一个温柔纯粹的吻。

厉九野眸色沉了沉，根本抵挡不了这样主动的亲密，轻轻一碰，跟故意折磨人似的。

他忍不住抬起手掌托在她颈后，不让她离开太远，既想贴近，又很想听她此刻会说些什么，整个人挣扎在忍耐与不忍之间。

红鸾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指腹在自己脖颈处寸寸摩挲，她语速缓慢：“现在，你是我不管什么时候、不管在哪里，都不会放开的人。”